亦梦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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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寞而勇敢地生活在任何一处无情的现实中

 

【卡黄】《华沙的眼泪》21

赶在过年之前,必须完结~

21.

恶魔绑在十字架,等着死神来接他回家。

 

李艺彤紧盯着那扇窗,身体前倾,双臂紧压膝盖,十指交叉不自觉地用力揉搓着。

窗内房间的门终于推开了,狱警身后跟进来的是身形佝偻的囚犯贾某。

他脚步慵懒地走进行刑室,脸色铅黄似张范旧的纸,两眼青紫如同纸上的污渍,眼珠直勾勾地看向窗外,找到期待已久的身影后,瞳孔刹那时恢复了神采。

窗里的贾某枯萎的脸上焕发着与死刑格格不入的欣喜,嘴巴不停的张合,急切地向身边的狱警和法医分享着什么。

无论他在说什么,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忏悔。

李艺彤很庆幸,面前这扇窗是隔音的,不必听到禽兽口中发出的乱吠。

狱警面无表情地将贾某固定在注射床上,反复确认锁带已经绑紧后示意法医准备开始。

贾某的双臂展开呈十字,整个人仿佛钉在了注射床上。

法医将磁片贴到贾某的心口,很快仪器上显示出一条波澜不惊的电波。

李艺彤站起来走到窗前仔细俯视,盯着法医持针管的手,亲眼看着银色针管插进贾某的臂弯,和他曾经用过的那些凶器一样,冰冷强制地刺穿身体,无辜女孩的冤魂随着无色药液将针头回流的血液逼回他的体内,第一支药注射完毕。

第二支输液管的液体开始下降。巴夫龙可以导致肌肉麻痹,被压在身下的女孩受辱那一刻又能用什么来麻痹自己。

贾某得意的笑脸如同傀儡的假面逐渐僵住,第三支氯化钾冲进他的体内,似一只巨大的手瞬间攥紧他的心脏,毫不留情,直到他的铅黄脸皮皱成一团抻不开的废纸依旧硬撑着眼皮,与窗上方的李艺彤对视,一窗之隔做着最后的僵持。

属于贾某的那条心电波纹慢慢缩小,直到消弭。

答案对李艺彤来说已经不重要了,正义也只是杀死了恶魔的皮囊。

 

黄婷婷难过的吸着鼻子,小心翼翼地抹去眼泪,依然选择坚持下去,为了李艺彤这点痛她能忍受。

她的母亲,黄凤仙女士曾告诫她,女人千万别做圣母,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圣母只有一个,而且早就死了。

黄凤仙每每传授这些人生毒鸡汤时,手里都少不了摆弄着形形色色的化妆瓶,皮肤白到透明的她在家总是穿黑色睡裙,看上去和童话里的黑女巫一样。

而她,其实是女巫的女儿。

女巫的家里飘荡着冷冽的香气,黄婷婷从小便被熏出一身高冷的女人味,从发梢到骨髓都是冷的。

黄婷婷记忆里,他们家有一个归置整齐泛着银灰色的空间。黄凤仙女士一度禁止她踏入这片禁区,并警告她,出了任何事她不负责。

那个神秘空间在别人家,叫做厨房。

仙女不食人间烟火,女巫不喜人间油烟。

“洋葱下锅后炒熟,再将咖喱放入锅中慢炖…”

按照视频教学的方法,黄婷婷人生的第一道菜终于进入最后一个步骤。

锅里咖喱汤汁噗噗冒泡,香气充溢着厨房的每个角落,暖洋洋地萦绕在黄婷婷四周。

原来做饭是这样的感觉,冷刀热灶,切割烹煮,在文火慢炖中等候爱人的归来。

大概,有这种感觉的地方才叫家吧。

 

咖喱做好后,外面已经灯火通明。

黄婷婷看一眼手机没什么信息后,解下围裙走到沙发坐下,安静的等着。

无论在哪个家,她都是等人的那个。

父亲还在的时候,会带一些漂亮的糖果给她,黄凤仙女士带回来永远是花不完的钞票,不知道李艺彤会带什么回来。

还是什么都不要带了,人回来就好。 


不知睡了多久,脚心传来一阵暖意,黄婷婷迷糊的睁开眼,发现自己暴露的脚尖被李艺彤捂在掌心,温热的很舒服。她爬起来钻进爱人的怀里,闻到衣服上有股凉凉的薄荷烟味儿。

“我做了咖喱,给你热热。”

李艺彤抱紧她消瘦的身体,吻了下额头,淡淡道,“别忙了,我不饿。”

“你最近好忙,又发生大案了吗?”

“都是…陈年旧案。”李艺彤眼皮低垂,沙哑的嗓音透着疲惫,“婷婷,我真没用…”

“谁说的?”黄婷婷急忙转过身,捧起李艺彤哀伤的脸庞,情真意切的告诉她,“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,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我就知道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。”

“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…”想起她们初见的场景,李艺彤眉心紧促。

那是一个深寂的夜,黄婷婷出现在警局告诉她华沙死了。

“还记得吗?那晚具体的情形,记得华沙…死后,其他人都是什么反应?”

这个问题李艺彤早就问过她了。那时她们还不是情侣,李艺彤盘问的语气生硬强势,迫不及待地想从她嘴里套出线索,应对的话她还记得。“他们发现华沙在浴室自杀了。我没敢上去,离开后帮忙报了警。”

“谁第一个发现的,李旭当时在干嘛?都有谁去二楼谁留在下面,是谁在主导现场?”

走廊白织灯的光映在李艺彤的侧脸,执着的面庞一半焦灼一半冰凉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”黄婷婷挣脱出她的怀抱,抱紧膝盖蜷缩成一团,揪着她的衣角小声试问,“发卡,你不是都问过了吗?”

“是,可是我没得到过答案。所有人都说不知道,人死了,却没有人知道。”

李艺彤蓦然看向黄婷婷的眼睛,凝视许久后长叹一气,起身走进书房,房门反锁。

黄婷婷茫然若失地坐了一会儿,走到餐厅,把冷掉的咖喱倒进了垃圾桶。

 

最后一口冰美式喝完后,李艺彤合上卷宗揉了揉太阳穴,感觉时间差不多了。

写字楼的灯光逐一暗下,只有顶楼的部分还在坚持。

李艺彤进了电梯按下顶层按键,心中的疑问随着不断上升的数字逐渐呼之欲出。电梯门开,两个身形彪悍的黑影却挡住了她的去路。

“我找黄凤仙女士,我是她女儿的朋友。”对方严肃的穿着和警戒的姿态不难看出,是两位专业保镖。保镖在耳机里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客气的让开,摆在李艺彤眼前的路或许能让她通往答案。

“跟了一天满枯燥的,中年职业女性的生活没你想的精彩吧。”

办公室大门敞开,黄女士依靠沙发正在脱左脚的高跟鞋,眉头微皱揉捏着脚踝。

李艺彤杵在门口,面对眼前的情形莫名有些局促。

“打扰了,有件事想问您,希望您诚实回答我。”

黄女士慢条斯理的点了一根烟,反问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威严,“你这样花一整天的时间来跟踪我,难道不影响工作吗?”

“我现在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…”

“所以为了一个死去的人,放弃救更多活着的人?”

烟雾缭绕在李艺彤周身,掺杂着冷烈的香气。

“这就是你做警察的理由,只为了自己在乎的人。”

“这是我的事。”李艺彤咬紧后牙,试图结束这个话题。

可黄女士并不满意她的回答。“那你考虑过黄婷婷吗?我已经提醒过很多次,谁才是你该在乎的人。你再这样执迷下去,所有人都会因你而伤,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。”

“您是在威胁我别再查了吗?”

“你知道黄婷婷六岁父亲就去世了吗?”黄女士抽到一半的烟按进烟灰缸里,指尖用力撵了撵,一缕残魂黯然消逝。“看你的表情一无所知。我现在拥有的一切,一半来自于我的先生。婆家人走得早,我先生年纪轻轻守着偌大家业却一事无成,二十五岁就去世了。你认为是谁杀了他?”

李艺彤因急迫而烧红的脸慢慢冷下,看见眼前这个女人从容不迫的表情,思绪万千。

黄女士微笑着,穿好高跟鞋站了起来,视线与李艺彤持平。

“换做谁都会以为是我杀了他,毕竟我是既得利益者,可警方给出的结论是意外。没有人知道他短暂的一生经历了多少痛苦,害死他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酒精,又或者是这个令他迷茫的世界。你能查清楚是谁杀了他吗?”

李艺彤从对方冷静笃定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破绽,她应该不是凶手,但一定脱不了干系。

离开之前,李艺彤提出此行的目的,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。

“让黄婷婷去报案的人,是你吧?”

黄女士正在别碎发的手顿住,李艺彤质询眼神让她确认了一件事,淡然地回应道,“不是。”


杀人者又怎么会主动承认自己杀了人。 

车熄火后,李艺彤仰头靠着椅背,胸腔剧烈的起伏,脸被愤怒扭曲的愈发狰狞。

她捂住脸,封闭的空间里仿佛被无形的东西桎梏着发不出声,脑海中贾某临死前满意的笑容,看上去倒像是完成终生大业的烈士了无遗憾。

在那场死刑里,李艺彤终于看清了一个巨大的谎言,迟到的正义早已不是正义,而是罪恶的帮凶。


拖着精疲力尽的身躯,李艺彤深呼吸几秒后推开家门,扑面而来的是寂静的黑暗。

换了拖鞋后直奔书房,面对墙上错综复杂的线索,李艺彤看的脑目发胀,拿起笔从“华沙”开始,一段一段往下画,鲜红的线条弯弯曲曲,从李旭到戚冉再到贾某,曲折断续地奔向一个人,那个最开始将她和这起案件联系起来的人,黄婷婷。

记号笔轰然坠落,戳在桌面划下一道歪曲的红线。

李艺彤恍然想起,冲出书房打开家里所有房间的灯,卧室,客厅,厨房,都不见她的身影。

黄婷婷不见了。

 

“看看你现在的状态,”林队猛地把窗户推开,一股寒风灌入冲淡了办公室里积压的浓烟,“两眼乌青整个人丢了魂似的,怎么查案?”

“我能查!林队,不要剥夺我的工作,我能坚持!”李艺彤眼泛泪花恳求道。

林队对李艺彤据理力争的态度深为感触,无奈地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,“查案需要的是冷静,你现在这样很容易犯错。做我们这行压力就是大,有时觉得自己是个英雄,可现实是更多的无奈。别把自己逼太紧,你还有同伴可以依靠,千万不要冲动。”

 “明白。”


刚从队长办公室出来,李艺彤被陆婷拉进休息室。门一关,就他们两人。

“我实在忍不住了。现在就咱俩,你说吧,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

陆婷紧张的呼吸变得急促,眼睛盯着李艺彤,瞳孔泛着水光,眼白也满是血丝。

“黄婷婷走了,她母亲不让我见她。”

发现人不见当晚,李艺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黄女士。

为了死去的人,放弃救活着的人,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。黄女士这些话不停在她耳边徘徊。

她连夜驱车找到黄女士家,对方直接把她阻拦在小区大门外,并借保安的口告知,黄婷婷跟她不合适,以后不要再见。

“我只是想知道真相,为什么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躲着,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?还是每个人都参与了谋杀,他们都是凶手,是他们害死了华沙!”李艺彤昂着头,愤愤不平的像一只执拗的小牛。

“你太执迷这件事了。案子已经结了,没有人是凶手。”陆婷扳回李艺彤逃避的脸庞,逼她听自己说,“发卡,你太累了,脸色苍白,眼底都充血了,我陪你去看医生好吗?”

“看医生?”

“对,先去检查下身体,再去看心理医生,你的压力需要医生来疏解。”

李艺彤恍惚的神情忽地又紧绷起来,喃喃自语道,“我知道找哪个医生…”

“发卡!”

李艺彤从陆婷的吼声惊醒,情绪慢慢平静下来,她握紧陆婷的手,“你放心,我现在就去看医生,我自己可以。”

陆婷感到手上这股力量不同以往,作为朋友她很困惑,但她没有阻拦朋友追查真相的理由。

“大哥,如果你的朋友是罪人,你还会和她做朋友吗?”李艺彤离开时突然回头问她。

陆婷不知她为何这样问,只是看着她执着的眼睛脱口而出,“我不会让她独自承担。”

“知道了…谢谢。”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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