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梦君

5.

“你跟她睡了？”

冯薪朵眉梢一挑，直言不讳，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。何况在这件事上，论资历她还是赵粤的前辈呢，前辈问一句不过分吧。

陆婷握住洗手间的门把手，骨节攥得发白，转过头怒目圆睁的瞪了她一眼。

以陆婷的性格，张嘴不来一段字字文明，句句扎心，刀刀见血的唇枪舌战，哪能体现她在团里号称mc之王的实力。

老话说得好，打是亲骂是爱。

冯薪朵无所畏惧地扬起脸，挺直腰板，准备好承受这份即将扎心的爱。

不料陆婷竟一声不吭的走了，临走前面红耳赤地狠狠白了她一眼。

冯薪朵杵在洗手间想了半天，愣是没想通，陆婷脸红什么？

“麻烦您，给店里所有客人上一道最好最贵的料理，每人一份，不够再添。冯总说了，她买单。”

陆婷从洗手间出来直奔后厨，笑容亲切地替冯总下了一份不菲的订单，好让她知道口无遮拦是有代价的。

赵粤从陆婷回来后的表情猜得出冯薪朵八成没说什么好话，把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儿气得白里透红，红里泛黑。

“吃饱了，我们走。”

陆婷拿起包，拉着赵粤的手往外走。

冯薪朵回到前厅，还在琢磨刚才陆婷的反应为何与以往不同，听到人家说走，起身要追，助理张雨鑫突然扯着嗓门冲她喊。

“我替在座所有同事，还有今天来吃饭的顾客敬冯总一杯，谢谢冯总款待！”

日料店一干人等纷纷举杯响应号召，向冯薪朵敬酒。

“什么玩意儿？”

冯薪朵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，服务员递来一份账单。账单上除去自己公司员工的点餐外，还有一行单价999的料理，后面乘以的份数居然高达三位数！

“冯总，按照您的意思，本店最贵的料理给所有客人每人上一份。”服务员笑眯眯地问，“您看，刷卡还是扫码？”

冯薪朵望向门口，陆婷正看着她，眉梢微挑，无比得意，看上去对这张高达几万块的罚单很是满意。

“陆婷你站住！”

“冯总，”赵粤挺身横亘在两人中间，一手将陆婷护在身后，笑着问冯薪朵，“开个玩笑别动气呀。要不，今天这单算我的？”

冯薪朵上前一步，抬头看向比她高大半头的赵粤，心里直犯嘀咕，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？

“玩笑是陆总跟我开的，赵董事长您挡在中间算怎么一回事啊？”冯薪朵嘴角笑着，眼里泛起一股狠劲儿，“别说几万块的餐费，今天就是买下这家店对我而言不过一张卡的事儿。以后赵董事长带其他女朋友来吃饭，我还可以给您打八折。”

冯薪朵自鸣得意地说完这番话，发现赵粤的表情居然有些忍俊不禁。

“实不相瞒，这家店的收益确实不怎么好。但是，”赵粤附身凑近冯薪朵耳边，小声告诉她，“陆婷就爱喝这家店的清酒，赔钱我也舍不得卖。以后不管你有没有女朋友，来我的店一律给你免单。”

赵粤说完，老朋友道别似的笑呵呵地拍拍她的肩。

冯薪朵无话可说，眼睁睁看着赵粤牵起陆婷的手从她面前大摇大摆的离开。

唯一让她感到丝欣慰的，是自己此时此刻面如铁青的脸色，或许这就是陆婷最想看到的一脸败相。

“主题曲的练习预估还需要三天，舞台设计的细节已和央视方面沟通好，明天正式开工。101位练习生的资料已过二审，目前暂未发现疏漏…”

张雨鑫每汇报一项工作，眼睛都会忍不住偷瞄一眼后座。

“冯总？”

冯薪朵盯着手里的iPad，正在以2倍速查看导演组发来的第一期节目样片。画面不到三分钟便会出现一张可爱精致的少女脸，台上飒爽英姿，台下懵懂憨厚，对导师毕恭毕敬，与对手有说有笑。不到两小时，观众便会不知不觉记住这个实力与性格无可挑剔的头号种子选手，苏杉杉。

只是，计划不如变化快。

以目前的数据反馈，即使这期节目不播，全网已经无人不知苏杉杉。说起来，这波突如其来的热度，还得多谢背后煽风点火的陆总。

“除去有合作的公司，剩下的练习生中至少四个背后有奥月集团的支持。马上找出来，天黑之前我要知道她们从出生起到进入训练基地的所有资料。”

冯总一声令下，张雨鑫立刻往专门负责挖料的狗仔群里发消息。

冯薪朵亲自给节目组导演打电话，目的只有一个。

“把苏杉杉的份量删去三分之二，舞台表演时放大失误细节，节目开播第一期我不希望镜头里的她看上去游刃有余，笑得那么开心。”

舆论的狂风暴雨已然不期而至，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，冯薪朵打算让这场风雨来得更猛烈些。网上那群乌合之众希望苏杉杉死，那么她只有下十八层地狱饱经折磨才能换回一点人类虚伪的同情心。

《国民偶像》的训练基地在郊区一家旧厂房，冯薪朵征得孔肖吟首肯斥巨资重新改造，上百平米的练习室，专业高档的乐器房，以及五星酒店一般的食宿配置。只要节目火了，这片曾经的废墟将成为国内最华丽梦幻的造星工厂。

然而，这档打着“国民”旗号耗费巨额的大型综艺，一旦糊了……到那时，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就是冯薪朵自己。

“偶像是一颗裹着金色包装纸的巧克力，一旦温度高了就会融化，有的巧克力化了依然是巧克力，有的巧克力化了才发现原来里面包着的是屎。没有人愿意吃屎，除非他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巧克力味的屎。”

101位练习生齐涮唰坐在练习室大厅的地板上，听到这儿大多数人发自肺腑地哄笑起来。女孩们天真懵懂的笑声洋溢着对偶像的无限期望，只有少数人听出了巧克力味的屎泛着虚荣的恶臭。

苏杉杉便是少数人之一。她坐在第一排正中间，仰脸盯着眼前这位高傲冷艳的女人，不禁试想，倘若自己的竞争对手是她，胜算能有几分。

“陆总好口才！”

冯薪朵走进练习室，大声拍手称赞。若不是为调整拍摄亲自来训练基地一趟，差点错过这番精彩的演讲。在她记忆中一碰书就犯困的陆婷，想不到时隔两年竟如此言之有物。难道和纨绔子弟交往，还能提高文化水平不成？

“陆总百忙之中过来探班，幸苦了，下面让我们掌声欢送一下陆总。”

练习生们正听得津津有味，一听陆婷要走，交头接耳议论起来，集体表示不舍。苏杉杉仗着自己跟冯薪朵关系熟，站起来替大家发声，“陆总难得来一次，我们还有问题没请教呢。每天不许上网，不许玩手机，好不容易来位大美女，冯总还着急让人家走，训练基地都快搞成集中营了…”

冯薪朵真想找盆凉水泼醒苏杉杉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，如果不是训练基地消息封锁，轮得到她为背后下黑手的主谋说话？

 冯薪朵俯视在座的练习生，发现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陆婷，一双双青涩的眼睛充满对陆总的崇拜与向往。

陆婷这个女人向来如此。人群中未必是最光芒万丈的那个，但只要看到她第一眼，整个人便如同中了美杜莎的魔咒，从里到外坚如磐石般沉迷于她蛊惑人心的魅力中。

“既然冯总发话了，那今天就到这吧。”

陆婷笑容亲切地向练习生们挥手，下面一片不舍的哀嚎，场面一度变质仿佛粉丝见面会到了尾声。

“盛情难却，陆总不如和小朋友们分享一下做偶像的经验？”

陆婷满含笑意的眼中闪过一瞬窘迫。

冯薪朵双手抱臂站在一旁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。纵使赵粤有通天的本事可以删去互联网的记忆，也无法钻进她的脑中将她与陆婷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一同抹去。越是想忘，越是在意，越是人心底不愿揭起的伤和痛。

“大家有什么问题随意问。”

“陆总，”

又是苏杉杉。冯薪朵放眼望去，练习生里也只有她敢在两位老总面前这般肆无忌惮。

“做偶像真的不可以谈恋爱吗？”

“因人而异。如果你是当红顶流偶像，谈恋爱无异于自断前程，你的对家会不惜成本挑唆粉丝情绪，娱记会像蚂蝗一样吸干你私生活的每一帧细节，而靠粉丝经济吃饭的资本则会躲瘟疫一样绕着你走。”

陆婷说着，恍然一笑。

“当然，偶像也有三六九等。如果你只是一个十八线圈外没名没姓的小偶像，那么哪怕私定终身也无人问津。你可以满口谎言糊弄为数不多的粉丝，可以台上发光发热，台下肆意痴缠。代价就是，你会为了虚伪的爱情童话，彻底毁掉曾经称之为梦想的事业。”

陆婷嘴角始终保持笑意，仿佛一位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，语气温婉，娓娓道来，将自己鲜血淋漓的亲身经历当众解剖，造成这场支离破碎惨状的主谋就在她的身旁。

冯薪朵绷着脸，眼里仿佛揉了沙，她瞪着大眼睛看着有说有笑的陆婷，看着她曾经奉为至宝的女人站在一地狼藉的废墟中轻蔑的嘲笑自己。

“偶像这份事业或许会失败，但这份失败远不及爱情的背叛令你锥心刺骨。”